序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?聶瑪·曼德里皮利亞斯對著空曠的房間,驚恐地大聲問道。
她有著橄欖色的皮膚,小巧的鼻子上有一塊墨跡,灰白的頭發(fā)長至肩膀,一雙湛藍的眼睛點綴著些許綠色。聶瑪看起來五十歲左右,但過去七十多年來,她一直是這副模樣。她伏在桌前,桌上只有一根孤零零的蠟燭照亮房間。她顫抖的手中握著一支筆,筆下是一封她糾結了一個小時卻仍未寫完的信。
根據(jù)我的推測,沒有。我在她腦海中回答道,為了讓計劃順利進行,必須有人犧牲。
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難,猛地向后推開椅子,快步穿過房間,一把掀開那塊充當臨時門簾的破舊布片,走進悶熱的夜色中。
外面一片漆黑,月亮被暴風雨的云層吞噬。雨點沖刷著被籠罩的村莊,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泥土味和柏樹的清香。銀色的月光下,她勉強能看清環(huán)繞村莊的高墻頂端。黑暗中隱隱傳來機械的尖嘯和整齊的腳步聲,如同鼓點一般。
她站在原地,讓溫熱的雨水浸透頭發(fā)和衣裙。我知道會有代價,她喃喃自語,聲音中有一絲麻木,但沒想到會這么沉重。
現(xiàn)在放棄計劃還不晚。我說,埋葬你的秘密,讓所有人繼續(xù)生活下去,一如既往。沒有人會死。
但這樣就什么都無法改變。她憤怒地反駁道,我花了九十年,試圖讓人類擺脫自私、貪婪和暴力的沖動。現(xiàn)在,我終于找到了一種方法。
她伸手觸摸頸間那枚斑駁的十字架,試圖撫平內心的不安。如果計劃成功,我們就能創(chuàng)造一個沒有苦難的世界。人類將在歷史上第一次實現(xiàn)真正的平等。我不能因為自己沒有勇氣做必要之事,就放棄這一切。
聶瑪說道,仿佛她的夢想是一群魚,會自愿游進她撒下的網(wǎng)。但這片水域混濁,遠比她想象得更加危險。
我在她的意識中,在島嶼上每個人的意識中。從我的視角看去,未來的一切都可以被精準地預測。這是概率學與心理學交匯的結果,當你能夠窺見所有人的想法時,未來的路徑便清晰可見。
從這一刻出發(fā),有數(shù)十種可能的未來,每一種都在靜靜地等待。一次偶然事件,一句無心之言,一場誤解,一次偷聽到的對話,都可能將其中一種變作現(xiàn)實。
除非小提琴的演奏完美無缺,否則一把利刃將會刺入聶瑪?shù)母共俊H绻e誤的人選踏入塵封已久的門扉,一個渾身布滿傷疤的壯漢將被剝奪所有的記憶,并不年輕的少女將心甘情愿地奔向死亡。如果這些事情沒有發(fā)生,地球上最后一座島嶼將被濃霧籠罩,在灰暗中走向毀滅。
如果我們足夠謹慎,就能避開那些陷阱。聶瑪看著一道閃電撕裂天空,說道。
你沒有謹慎行事的時間。我堅持道,一旦你開始執(zhí)行計劃,秘密就會浮出水面,舊怨會被揭開,你愛的人們會意識到你背叛了他們。如果其中任何一件事擾亂了你的計劃,人類就會在一百零七個小時內滅絕。
聶瑪?shù)男奶┝艘慌模}搏加快。她短暫地猶豫了片刻,但最終傲慢還是占據(jù)了上風,堅定了她的信念。
最偉大的成就往往伴隨著最大的風險。她倔強地說道,看著黑暗中一排僵硬的身影緩緩移動。開始倒計時吧,阿比。四天之內,我們要么改變這個世界,要么就死無葬身之地。
距離人類滅亡還有一百零七小時
兩艘船漂在世界的盡頭,由一根繃緊的繩索相連。每艘船上都有三個孩子,孩子們手里拿著課本和鉛筆,認真地聽著聶瑪講課。
她站在右邊的船頭,指向一堵從海面上升起的霧墻,高達一英里。夕陽的光線透過濃厚的黑暗散射開來,如火焰般躍動在水上。
成千上萬的昆蟲在霧中盤旋,微光閃爍。
……島嶼周圍有二十三個發(fā)射器,將它們阻攔在外……聶瑪講課的聲音從賽斯的耳畔飄過,他是兩艘船上唯一沒有好好聽講的人。與那些八歲到十二歲的孩子不同,塞斯已經(jīng)四十九歲了,他滿臉皺紋,眼窩深陷。他的職責是劃船載著聶瑪和她的學生們到這里,上完課再把他們送回去。
他正俯身看著船舷外,手指探入水中。海水溫暖而清澈,但好景不長,F(xiàn)在是十月,天氣變幻莫測。前一秒還陽光燦爛,下一秒就狂風驟雨。很快,暴雨又會平息,仿佛帶著歉意匆匆離去,在身后留下晴朗的藍天。
發(fā)射器被設計成可以運行數(shù)百年,除非……聶瑪?shù)穆曇艉鋈煌O,思緒被打亂了。
賽斯看向船頭,發(fā)現(xiàn)她正望著虛空。從他小時候起,她每年都講這堂課,他從未聽她講話磕磕絆絆過。
肯定出了什么事。她今天一直眼神飄忽,好像透過人在看遠處,也聽不進去別人說的話。完全不像她。
海浪把一條死魚帶到了賽斯的手邊。魚身被撕得稀爛,眼睛已經(jīng)發(fā)白。更多的死魚被沖了過來,接連不斷地撞上船體,數(shù)十條魚全都被撕成碎片,從霧中漂了出來。冰冷的魚鱗擦過賽斯的皮膚,他猛地把手收回船內。
如你們所見,蟲霧會殺死任何它接觸到的東西。聶瑪指著魚,對學生們說道,不幸的是,這片霧覆蓋了整個地球,除了我們的島嶼和周圍半英里的海域。